2011年4月29日 星期五

[戲劇] 《Re/turn》

蔡柏,再勇敢一些吧!──我看誠品春季舞台《Re/turn》


我想要藉這齣戲來聊聊劇場與蔡柏璋。

台南人劇團,是我心目中少數幾個相當有優質的台灣本土團隊,這也歸功於呂柏伸、蔡柏璋這兩位編導的把關。從過去幾年來的作品,包含《K24》、《木蘭少女》、《Q&A》首部曲,可以發現蔡柏璋的作品一直在試圖與大眾對話,並且在這些看似通俗、大眾的口味之中,「偷渡」一些不一樣的概念──例如同性戀、變裝、異文化衝突等等。

但走到了《Re/turn》,我必須說,是該要緩一緩了。戲依然是好看的,至少,多數觀眾是買單的。這是蔡柏成功的地方,卻也是作為一個編導最該小心的地方。

我想起劇場有一種姿態是我最不能忍受的──觀眾你們在哪裡?我們這麼努力你們怎麼不來看?──這種心態很奇怪,為什麼創作者要貶低自己、搖尾乞憐的「拜託」觀眾走進劇場呢?應該是要去問:你們喜歡什麼,在你們喜歡的與我能夠做到的之間,有沒有一個平衡點。我一直相信劇場觀眾是可以被教導的,無論是看戲的禮貌、對題材的接納,甚至被冒犯的程度都是。尤其台灣觀眾特別喜歡拍手,深怕自己不拍手就汙辱了創作者的苦心。但這種什麼都要支持的心態,卻往往讓創作者停滯了。

回到戲來說,我喜歡劇中「圓」的意象。舞台是圓的、人生是迴返的、生命是綿延的、過場是運行的。並透過一些簡單的轉換,像是婚禮轉場到葬禮、模特兒換裝,在這些生生不息的意念之中,似乎看見導演對生命要說的話──依舊是光亮的、能夠有轉圜的。

而劇情也就以親情、愛情、友情三條線開展,看似平實的寫實劇,除了少數幾場刻意的魔幻,利用「門把」展現時空交錯、過去未來的時間軸交替行進。但寫實劇的表演呢?是不是可以不要那麼「開展」的向觀眾表演?但寫實劇的劇本呢?是不是可以不要那麼「確定」?我想,這也是這齣戲一直讓我感覺「差了一點力道」的地方──台詞就如同演員講出得那樣了,在演員說出口的台詞之外,沒有更多的意思了。少了背後更多的潛台詞,讓故事在不知不覺中被說的太「死」、太缺少模稜兩可的曖昧性,且角色也因此略顯平板,我們沒辦法想像更多走出劇場之後,角色是怎麼生活的、沒辦法在走出劇場之後,給那個角色更多的投射。

蔡柏的故事說的好,但,就是太好了。

攝影中喜歡用「刺點」這個詞,意思是一張照片中會「打」到你的地方,不一定是照片中的主體,更多的時候可能是一些細節、或是被模糊掉的景深。而相對「刺點」追求的強烈個人感受來說,知識性的、常識性的討論則是屬於「知面」。《Re/turn》對我而言,提供了很多知面,但,卻幾乎沒有刺點。即使很多的時候,我都覺得幾乎要被「刺」到了,但就是差了那麼一點。例如劇中母(黃怡琳飾)女(謝盈萱飾)相處時提到「我們可不可不要一直假裝沒事?」或是Wasir(蔡柏璋飾)對白若唯的一句「說句謝謝有這麼難嗎?」,但是就差了一點,情緒很快的被劇中安排的過多笑點給遮掩。

但這個問題如果放到蔡柏璋的系列作品中來說就顯得巨大。由於其自傳性色彩豐富,在書寫時也許難免會想要保護自己、難免會害怕被觀眾攤在陽光底下檢視真實程度。但我真的希望編導能再多釋出一點,不一定是言語上的機鋒、而是遠離工整完美的劇本架構、也遠離「安全」一點。我想,「刺點」正是因為太多被仔細計算好的「安全距離」而隱藏了。當然,這並不是要導演權威式的給觀眾一個「解答」,而是希望能夠藉由「刺到」的反應,帶起觀眾更多的「思考」,而不只是「回想」,也許過程危險、失控,但也許驚喜。

我是觀眾,我想要被刺,並且藉此找到更多對話的空間。

最後談談音樂,無論是西方音樂劇、或是傳統東方戲曲,一到了抒情片段,總是習慣用音樂來表現,也往往可以透過音樂的渲染力讓觀眾即刻感染,並且補足角色不夠立體的心理變化。但從《Q&A》到《Re/turn》,卻都讓我覺得「不知為何而唱」。的確,演員有很好的嗓子、很棒的駕馭能力,但如果只是因為有能力而展現,自然就變成了「炫技」。是不是真的需要這麼大量的唱、是不是真的可以容忍因為唱而拖慢的節奏?無論是在唱與演的衡量上、或是在寫實劇與音樂劇的衝突之間,該如何取捨拿捏,都必須要更小心。

不可諱言的,幾位演員的表現都相當突出,尤其謝盈萱實在亮眼,令我幾乎不忍離開視線,蔡柏璋的表演更是畫龍點睛、能演能唱,讓整齣戲活了起來。我想,戲是好看的,但看完之後總覺得少了什麼,也許是更深刻的、更誠實、更危險的;也許是更多,我們對這位創作者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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