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2日 星期三

[戲曲] 《狐公子綺譚》


先要說的是,我不是歌仔戲迷,其他戲曲如京劇、豫劇和崑曲還算小有認識,而極少數的歌仔戲觀賞經驗也幾乎都是在所謂藝文表演空間所觀賞,如《安平追想曲》、《愛河戀夢》和此次的《狐公子綺譚》,所以對歌仔戲的欣賞能力並不強,少部分對歌仔戲的理解也來自案頭,也許亦會有誤解之處。

《狐公子綺譚》可以跟之前兩齣戲劇放在一起看:一齣是國光劇團的《狐仙故事》,在輪迴轉世之中狐與人一線之隔,卻都深情;而另一齣是台灣豫劇團,同樣由施如芳擔任編劇的《花嫁巫娘》。此外,更要提到的當然是「狐仙」系列的大作《聊齋誌異》,而創作時間晚於上述作品的《狐公子綺譚》,繼承有之、閃躲有之、企圖在前人的努力之上更上層樓。

而不可不提的是,今年國際藝術節(TIFA)的宗旨是「玩轉世界經典不設限」,而唐美與歌仔戲團此次的創作,也當然必須放在這某種程度上的「命題作文」來看待。而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玩轉世界經典」放進在歌仔戲的活潑及自由之中,也的確玩/諧擬/致敬了不少經典。其中開場的音樂遊令人耳朵一亮,〈大黃蜂進行曲〉的變奏在二胡的演奏之下竟然如此有趣,而中場還有一次〈頑皮豹〉的變奏,也與氣氛上緊張、深怕被人察覺的戲劇節奏相互吻合,此外,流行歌的致敬挑選一段〈墓仔埔也敢去〉變奏類似胡撇仔的作風,大膽豪放的展現女性情慾也串的有新意,更別說邀來豫劇皇后王海玲這位「當代經典」,亦凸顯了歌仔戲的多元與包容。(惟使得本劇音樂如此成功的重要功臣──編腔設計兼主胡劉文亮老師,已於周日凌晨心肌梗塞過世,得年五十二,令所有人惋惜不已,特此記上一筆)

就劇本上來說,儘管突破與大膽有之,但對我個人來說仍有諸多不喜之處。其一為對立是的狐與人設定,劇本的處理上狐乃自由、而人乃受到道德拘束的對立存在,因此狐要進入人界「放女娘自由」,儘管劇本走到末端可以見到這兩者之間的對立逐漸易位,受到「狐/人異類」、不可能擁有幸福愛情之觀念所侷限的轉為狐,而大膽追求情愛自由的轉而為人,看似是立場翻轉的大突破,然而,我以為人與狐之間的處理仍太過對立。如果我們說在《狐仙故事》中,編劇所極力追尋的乃是狐所具備的人性,那《狐公子綺譚》即可視為追求人的狐性,然而狐性是什麼、人性又是什麼?在編劇的脈絡裡狐性是自由,又或者更直白的說,我認為編劇儘管在唱詞中讓此「自由」盡量的寬闊,是及時行樂、是不受道德規範、是風流,但此一「自由」仍幾乎局限於「愛情」,又或者是侷限於「慾望」。編導所呈現出的反道德價值觀建立在追逐自由之上,然而在劇中所表現出的行為卻僅僅是女性性慾的一場風流夢,我認為以此代表自由,真是太便宜了。

再者,前半段雲兒與狐奇的戲我相當喜歡,雲兒可視為另一種亟欲掙脫道德束縛的年輕女子,人狐無猜輕鬆愉快的相處,卻始終有一道人狐隔閡的戲也隱隱然埋著伏筆,然而這條線收到下半場卻越來越可惜,編劇將雲兒對愛情的勇敢轉化為對母親的愛(一開始是說想和阿奇長相廝守、後來是說要找媽媽),卻又不了了之的結束,甚是可惜。而陳夫人上半場大膽露骨的夢中情慾戲在下半場亦令人失望──夢醒之後,陳夫人轉而成為性愛成癮的女人,然而這樣就是自由了嗎?狐仙想要解放的「這個年代的女人最辛苦」真只是如此嗎?如此的作法對我而言無論是作為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女性身體的自覺都毫無說服力,劇本在最後差了臨門一腳令人扼腕。

除上所述,亦有朋友提到年紀的問題,錦上花轉世不過六歲,再加上狐界跟人界之間對時間的算法不一致,其實他應該才是剛剛出生的小狐狸,如何能如此輕佻?再者妙月的覺醒也讓人不解,他從對錦公子的深情轉到對錦上花有意,也實在缺乏更深刻的描述,令人覺得妙月的深情是否只是說說而已?此外劇中亦有許多看得見的影子,如錦上花與妙月初遇的一場戲著實令人想起《玉簪記》的〈偷詩〉、《牡丹亭》的〈寫真〉,李白撈月更於其中客串一腳、更別說全劇最後一句唱詞竟是「乘願再來」,不正是明華園經典大戲?此外亦有些我不甚喜歡的「時事句型」如「如果這不是XX,那什麼才是XX」企圖博君一笑,卻徒顯廉價。

此外導演手法上多數的時刻我都蠻喜歡,活潑的調度讓場面流轉順利,只是本來歌仔戲在發展上就受京劇影響甚鉅,尤其是武打和武功部分,像是眾狐仙下人界變成賣藝浪人的戲和最後「孽畜可知罪」的大亂鬥,幾可謂慘不忍睹,活潑自由的歌舞表演變成去展現武功實在截短補長,反而被京劇的程式侷限,可惜。

整體來說,儘管我不是某演員的迷妹、不是歌仔戲迷,但我也多少有被演員的表演所吸引,音樂上極好入耳欣賞起來甚是舒爽,不過也許真是太少接觸歌仔戲文化了,一些應該是屬於歌仔戲的趣味對我而言領略起來很不對味,一些玩笑或over的表演我也並不買單,只能說每種表演都有自己的觀賞趣味,完全不是可以急救章立刻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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