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27日 星期一

[戲劇] 《台北爸爸,紐約媽媽》



    整體而言我並不討厭《台北爸爸,紐約媽媽》這個作品,但我對於導演手法處理的選擇想要提出一些討論。首先,是「風格定調」的問題──陳俊志高密度的文字當中,舞台能不能承載?

    導演面對這個時間軸龐大、人物角色繁雜、地點不斷切換的文本,去蕪存菁的留下七個主要角色:爸爸、媽媽、俊志、姐姐、妹妹,以及姐姐的密友和俊志的舊情人。這樣的敘事方式是有利於舞台書寫的,觀眾可以很快的進入狀況,對於那些複雜的人際也可以了然於胸。然而選完人物之後,要怎麼把故事說下去?

    導演選擇兩種方式:演出來,以及別人說。

    「演出來」就是讓演員去「再現」、「模仿」過去,最明顯的例如姐姐的過世的整段都是被「演」出來的、爸媽互動、俊志妹妹和老羅整段也都是。而另一種是「別人說」,也就是拉出觀看距離,角色透過回憶、想像來敘述過去發生了什麼事,這個部份導演幾乎不讓任何的角色說自己的故事,而是讓他們說彼此的過去,例如俊志來陳述姐姐、大羅來陳述俊志的家人等等。導演讓這兩種說故事的方法交替使用,有如電影鏡頭的切換,一方面轉換多樣視角、一方面展現每個角色的矛盾與死角。

    然而相較這兩種演繹方式,我更喜歡拉出距離來的述說。這種類似說書人的方式,講述著彷彿與自己無關的生命經驗,如同《孟小冬》一戲的後設一般,讓歷史的生命力量得以呈現、也得以「放過」那些痛苦的過去。此外,由於再現與述說兩種手法的穿插使用,導演並不試圖呈現「全貌」,甚至流於瑣碎的拼湊,這樣的「片段」讓「再現」的部份變得很吃虧──演員沒有足夠的時間推疊情緒、觀眾沒有足夠的線索認識(更遑論認同)角色,所以觀看經驗會變成「為什麼這裡媽媽要大叫」、「為什麼這裡小迪會崩潰」。

    而演員在這樣的導演手法之下非常無辜。萬芳飾演姐姐阿敏,嗑藥的段落在觀眾看起來就剩下沒來由的發瘋、楊麗音飾演的小迪面對好友之死,在舞臺上驟然大喊,也唯一剩下把睡著觀眾叫醒的功能……。連資深演員、金鐘影后都無法駕馭的導演手法,年輕演員更不必說,大慶飾演的老羅就這樣硬生生的被丟到center-center、只餘一盞聚光燈的陪伴,而這時,他所必須完成的是老羅面對俊志不再那麼確定的情感爆發。舞臺上,大慶連基本口條、斷句、把字講清楚都照顧不好,舉手投足之間自然徒剩無法消化的導演指令和無盡的尷尬。

    基本的導演設定處理完之後,導演又新增了「歌隊」一設定。我覺得這個設定是有趣且可行的,然而導演卻把這個歌隊的功能簡化為「強調」。例如開場時媽媽在工廠辛勤工作,背後的投影幕呈現出工廠投影、音效做出單調重覆的機器運作聲、歌隊則在右上舞台八個人一起重複中下舞台劇光燈裡,媽媽聚精會神的動作。歌隊很明顯想要展現一種數大就是美的氣勢,然而呈現出來,卻多流於「重複」的表現觀眾已知的內容──媽媽的舞臺動作是第一次、音效的加強是第二次、投影的畫面是第三次,難道這三次組合起來觀眾還沒有辦法理解媽媽在工廠裡日復一日無趣工作的辛勞嗎?導演將歌隊的使用流於「畫重點」般的強調,而沒有更觀眾比他們原先所知道的更多的東西,所以歌隊就變得無趣且多餘。我覺得導演可以更信任觀眾多一些、更具創發性的使用現代舞來展現歌隊,像是劇中有一段追逐的畫面,導演就處理的漂亮且意象,相對來說就活用歌隊許多。

    此外,既稱為「歌隊」則勢必有歌唱,然而這樣的演出一定需要歌唱嗎,又或者只是因為有歌者很擅長歌唱?我對歌唱的段落是非常不認同的,無論是上半場萬芳主唱或是下半場的眾人合唱,其實都是非常「出戲」的選擇,導演幾乎是硬生生的喊「卡」,然後任性的說「下一段我想要排MV」。對那的確是MV,大大的投影幕上打出歌詞、演員流動在舞臺角落形成一幅幅畫面,並透過人物組合描繪一些人際關係。但這MV與原戲中的調性不合、也與演員在前一場所具備的情緒不合、自然觀眾所察覺到的戲劇氛圍也就忽冷忽熱,而覺得不適了。

    整體來說,我還是傾向於支持這次的演出,儘管問題不少,但能夠激起討論就是一件很棒的事。黎煥雄導演的詩意風格在氛為的營造上還是有一定的實力,例如金勤飾演的俊志冷冷的旁觀這一切,並以平和而無關的口吻輕輕述說著,那些時刻我還是有被流動的氣氛打動、還是思考了很多關於原諒、關於原罪、關於親人、關於距離的問題。但是我也必須誠實的說,因為文本的詩意書寫和麥克風回音過大,我需要花非常大的力氣才能聽懂演員在說什麼;因為燈光設計多以頂燈、側燈為主,即使坐在一樓,我也看不見演員的面部表情;以及因為導演選角的失誤,讓大慶被迫血淋淋的在王安琪和金勤的好表現之下無地自容。而這些好與壞,共同成為了這一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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