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輕鬆劇場」是果陀和新光三越合作的系列作品,除了果陀自製的《五斗米靠腰》,也邀請到《魚蹦笑本部》、《蘿莉少女》(原名為《在日出之前說早安》,為去年兩廳院新點子劇展的邀演作品,非常好看)和《美味型男》,演出期程長達兩個月,演出地點則安排在新光三越A11館的六樓。
其實光從「爆米花輕鬆劇場」即可見本次策展的幾個企圖:輕鬆、失序和親民。倒回來說,「親民」可顯見在題材的選擇上,《五斗米靠腰》搬演上班族生活中諸多「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為難處境,訴諸中產、白領階級認同,同時也由於演出場地在百貨公司,而非傳統的藝術殿堂,也可見劇團對於觀眾群的鎖定。這種創作群很清楚「我要為中產階級服務」的創作心態,很快就體現在全場的歡笑中,無論是老闆對員工的壓榨、當權者執迷而誇張的行事風格、辦公室間勾心鬥角、爭名奪利的各種權謀再現,從圖文原創者精準的刻畫上班族群眾的心理變化開始,到劇本書寫上極盡誇張之能事,強烈展現出「狂想」風格,但在演員表演上面多數的時候還是以中規中矩的寫實表演為主,全劇並不試圖讓觀眾去投射角色,而反其道而行的透過那些誇張的情節,展現一種對上班族的高度理解與認同,在觀眾歡樂的笑聲中,其實釋放的是「我知道你很辛苦」、「我知道上班族不是人過的生活」、「我知道老闆真的很靠腰」等等訊息,而成為極度「紓壓」的輕鬆、親民作品。
而劇本的親民與輕鬆之處更在於大量為觀眾服務的台詞,包含幻化自《灌籃高手》而來的諸多台詞,幾乎是現在七八年級生──所謂正被屠宰著的辦公室新人們──的共同童年回憶、也包含劇場不畏懼引用各種階級概念的用語,如「東區價值觀」來為那些多數DNA不夠格的辛苦年輕人出一口氣,劇本夾雜了標語式的台詞(多半來自圖文原創者馬克的漫畫旁白),如「真正的職場就是戰場」、「忘記拆掉的自尊」、「夢想著世界還有夢想」等,和穿插各種當紅用詞的「梗」,如金城武的I see you、一個打十個、半澤直樹加倍奉還等等,這些梗一閃即逝,純粹博君一笑,在劇本對於上班的各種描寫之外,更透過「丟梗」的互動增添了觀眾對於演出的鏈結與認同。
至於「失序」,即在挑戰本來存在的秩序──(因為我們對藝術的尊敬,所以)劇場不得飲食飲水,果陀率先挑戰了這個劇場禁令,某種程度上他是對商業的靠攏(爆米花利潤大概不錯吧),但我認為背後仍然有著對「劇場為什麼不能飲食」的詰問,在劇場裡吃著好吃爆米花、喝著飲料的我們,跟餓著肚子坐在國家戲劇院連白開水都不得喝的狀態有什麼不一樣?我們因此對戲劇有少一點尊敬?又或者,我們反而對劇場多一份親近?
然而如果我們還可以對這個「輕鬆劇場」多一點奢求,如果把《五斗米靠腰》視為「一場我們如何變得世故」的進化之旅──無論是《蒼蠅王》中找尋新秩序之前的互相屠殺、或是《動物農莊》權力使人腐化的豬,我們都不能否認,辦公室的白領文化的確是以一種入侵的方式在馴化各種異質的個性:為了使生活好過一些,我們漸漸可以接受妥協、可以接受必要之惡、可以接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都知道那不是我們原本想變成的樣子,但在不知不覺中,我們都變成了那種樣子,而這也才是這個「輕鬆」劇場背後最「嚴肅」的警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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